道：“那我就知道等上船之後，我們兩個之中，由誰出手了。”

楚留香問：“誰？”

丁喜道：“你。”

七、不速之客

這是一艘很寬敞也很舒適的船，不但可以平穩地在海面上航行，而且每間艙房裏的陳設都華麗而精致。在每一個房間裏的角落裏，都有一根特制的銅管，嵌在頂壁之上，銅管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喇叭。

在非常接近的時間裏，船上的客人都聽到了一個神秘的聲音從銅管中傳出，說了一句相同的話：

“有來歷不明的人潛上了船，為了盡快搜捕到那人，請諸位立刻到上層船艙中會合。”

在客人們上船之後，就有人告訴過他們，船的主人偶爾會通過這根管子傳遞消息，如此可以完全地避開別人的耳目，也不用擔心進出房間時被人窺探。

這條船的船艙分成兩層，下層是兩排艙房，邀請來的客人上船之後就躲在各自的房內，絕不與其他人碰頭。但是聽到這個聲音後，都不疑有他，也唯恐獨自留在艙房內遭人暗害或被疑為同黨，都迅捷地躥出了屋子，從樓梯掠上了甲板，進入了上層的主艙房內。

丁楓站在主座前，沒有人看得出他是在混亂發生後匆忙趕至的，讓人以為方才的那個聲音就是他在傳話。他向兩旁站立的弟子微微點頭示意，那幾人很快就來到諸人身旁，引著他們入席。

認出正是接引他們上船之弟子後，諸人心中雖有狐疑仍是跟著入座了。華山派三人是最後到的，枯梅大師即使聽出那個聲音有詐，但堅持留在房內不出反而惹人註目，抱有這樣想法的當然不是只有她一人。

寬敞的船艙內，桌席從主座的左右兩側延伸到艙門前，三五十人坐著也不顯擁擠，不過片時已端上了美酒佳肴，仿佛是主人臨時起興宴請眾人一樣。

丁楓的笑容其實已有些勉強，強撐起鎮定從容的模樣，卻擺脫不了心上的焦躁。有人能在不驚動守衛的情況下不知不覺中潛上船，已非尋常之事。更想不到竟會趁著他與島主離開的片時，利用特制的傳話管道將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。更加離奇的是，到現在為止連對方的影子都沒有瞧見。

上船後每個人都見過丁楓，也知道他的身份是接引眾人前往銷金窟的人，所以看到他在船上如主人一樣發號施令並沒有人會驚訝。但幾乎沒有人註意到他在說話之前，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左手席上的那人。

那是一個秀氣斯文的年輕公子，穿著雖然華麗卻不過分惹眼，或許是因為他這個人本身的光華就吸引住了旁人的目光，盡管沒有幾個人知道他是誰。

“無爭山莊”的少莊主原隨雲，也就是蝙蝠島的真正主人。

“蝙蝠島上一片黑暗，手下又幾乎都是瞎子，在那樣的情況下，原隨雲難道不是所有人中第一個會被人懷疑的？”

“像他這麽氣度高華、溫柔有禮的世家公子，幾乎是毫無缺點，除了雙眼稍有缺憾，但也只會讓人更尊敬他，為他感到惋惜，誰能相信那樣一個幾近完美無缺的人，會做得出那些殘忍可怕的事。”

丁喜冷冷地說道：“他只有一個毛病，就是認為除他以外的人命都不值錢，根本無法與他自己的高貴的生命相比。”

漠視其他人的生命和尊嚴，豈非是野心家瘋子們的共同特點。

他們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，還站在岸上，談論著如何解決蝙蝠島的事。

楚留香苦笑道：“然而第一眼見到原隨雲的人，都會認為他太完美了，連他的缺憾都不由自主地忽略了，何況是對他起疑心。”

丁喜笑了笑，“要建立起蝙蝠島這樣的銷金窟，並逐步地控制與蠶食江湖中的幫會，主謀者難道不應該是一個家世財力武功智謀都不缺的人？越是完美深不可測的人，越是不會被人輕易懷疑的人，反而嫌疑越大。”

說這些話的時候，他想起的是歸東景，那個人好色又小氣，不能答應別人的事拒絕得很幹脆，卻還是會讓大多數見過他的人覺得他很誠懇而且夠義氣。即使他有成為幕後黑手的能力，也會讓人在疑心他的同時又覺得這麽個懶惰且渾身是缺點的人，會耍些小聰明，但絕不會是一件大陰謀的主使人。

在丁喜看來，這樣的一個人才是真正可怕的對手，他不但有在江湖上令人尊敬的身份作為掩護，而且他的實力一直被隱藏得很好。更何況，一個有明顯的缺點的人，往往會讓人覺得容易對付，心理上就會因為輕視而疏忽麻痹。

別人的輕忽也就成為了他最好的偽裝，所以誰都想不到歸大老板就是青龍會“五月十三”的舵主伍先生，就連他多年的好友鄧定侯與百裏長青都想不到。若不是丁喜剛好就是百裏長青的兒子，又是鄧定侯的朋友，只怕那兩位名滿江湖的大英雄，至死也不會知道是栽在誰一手操縱在陰謀下。

楚留香聽了這些話後，忽然笑了笑，說道：“如果你見到了昔日的‘妙僧’無花，不知又會做何感想。”他說了天一神水之事的始末，又說道，無花沒有原隨雲的身世顯赫，清高出世之名卻遠勝，難道不是更不容易招人懷疑。

丁喜的回答也很絕：“只要是人，總有會被人懷疑之處。就連真正清白無辜的人，背負莫名冤屈之時，也沒有幾個人願意相信他們是清白的。”

“無花當年在江湖上的名聲也是清白無垢，”楚留香眨了下眼，又很快地補充道：“難道也是因為他太完美反而值得懷疑？”

丁喜搖頭，“是他太有名。”

楚留香一楞，然後又笑了，“但你不能不承認，名聲對他而言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。”楚留香兩次在案發現場見到他，卻也沒有絲毫疑心他，就因為先入為主地認定了他不可能做得出這些事情來。

丁喜也微笑著問：“天峰大師那樣武林泰山北鬥的人物，淡泊歸隱二十年，江湖上已無幾人知道他的名號。無花既是他的弟子，若也與其師一樣的心性，那在江湖中偌大的名聲，卻是從何處得來的？”

楚留香怔住了。南宮靈以任老幫主的義子身份接掌丐幫之前，也是少年時就多次出身入死，才憑傲人的戰績名揚江湖，但即使是他成為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之後，他的名氣也未必及得上幾乎從未與人動過手的無花。

名聲這樣東西，有的時候是求而不得、不求而得，但江湖中卻是以實力說話的，而且江湖上雖然出名未必很難、卻也同樣是最容易被人遺忘的地方。

無花之所以很出名，並不是因為他有很多如楚留香一樣的朋友，也無人知曉他的“妙僧”之名何時傳滿江湖的，而在許多名門世家請他去做客之後，幾乎閨中婦人少女無人不傾慕他的才氣與品性。

丁喜也正說到了這兒，“在聽聞神水宮的那位女孩子的事之後，你們不是已經有了結論：能騙到那個女孩子死心塌地的，必然是個很聰明、很會討女孩子歡心、也很風流的男人；但有風流名聲的卻往往不是可托終生之人，這本來就是矛盾之處。偏巧無花剛好是這樣一個很容易讓女孩子喜歡、名聲卻清白無垢的人。”

很難有人會想到一個高僧其實是個淫僧，而與他有染的女子為了他的清譽，更不會說出事實。而能讓江湖中那麽多女子念念不忘、傾慕不已的，怎麽看也不會是一個修身自持、聽聞女孩子仰慕他就溜得比兔子還快的高僧。”

也許會有女子因為他的風儀氣度而起了仰慕之意，但不是世上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歡無趣的男人的。一個恪守戒律的清修之人，並沒有那麽容易打動所有女孩子的心，即使是一時的仰慕，也不足以讓她們魂牽夢縈。能讓女子刻骨難忘的，很多時候都是與她們有了真正的親密關系的人。

楚留香喃喃道：“不錯，這麽顯而易見的事實，我卻一直視而不見，明知道他進入神水宮騙了司徒靜……”卻仍未將他當作品行有虧之人，也就沒有想過他會行詐死之事。到最後拿到那本他誘騙女子的記載時，還不敢相信他厚顏無恥至此，竟會將他所有玷汙過的女子的經歷都一一記錄下來，甚至得意洋洋地將此視作可以炫耀的戰績。

丁喜卻嘆了一口氣，“但是你也必須明白，他能騙到你，是因為他本是你的朋友，你本來就無條件地相信他。”沒有人會願意去懷疑朋友，除非那人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朋友。

楚留香說不出話來了。

丁喜卻又笑了笑，“但至少我知道原隨雲有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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